带你走进卡车司机

现代社会中，物流业已成为*重要的服务性产业之一。2019 年中国社会物流总额达到 298万亿元，社会物流业总收入达 10.3 万亿元，占GDP 的 10.39%，物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可窥一斑。与物流业蓬勃发展相伴而生的是当前规模约为 3000 万人的卡车司机群体。作为连接生产与流通的枢纽，他们日夜奔走在路上，将林林总总的货物运送到四面八方，在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为我们了解这一群体的生活提供了一个便捷的窗口。

从 2017 年开始，清华大学沈原教授带领的“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 （以下简称“课题组”）针对卡车司机及相关群体开展了持续深入调研，至今已出版三部调查报告。《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三部曲（以下简称“三部曲”）围绕卡车司机的生活和工作展开。第一部报告基于大规模问卷调查数据和对多位卡车司机的深度访谈，揭示了卡车司机的群体特征以及劳动过程的基本特点。第二部和第三部报告则围绕六个主题 ：他雇卡车司机、卡嫂、组织化、女性卡车司机、装卸工和物流商分别展开叙述。三部曲共同构成了一个颇为完整、具有内在逻辑关联的总体框架，自雇卡车司机、他雇 卡车司机、卡嫂和女性卡车司机研究形成一以贯之的主线，即卡车司机的工作和生活 ；物流商和装卸工是与卡车司机密切相关的群体，对该群体的调研既补充和深化了关于卡车司机劳动过程的研究，又勾勒了卡车司机工作的宏观和微观环境 ；卡车司机的组织化则是报告的*终落脚点。

有论者已经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对《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三部曲进行了精彩的述评，认为三部曲不仅意味着对“世界工厂”的研究从以往的生产制造环节扩展到了流通环节，而且是一项将劳工研究重返转型社会学总体视野的尝试。本文主要从现实关切出发，围绕卡车司机的生存境遇，从劳动形态和生计状况两方面对三部曲内容进行一个总体概括，希冀能够进一步推动学界和公众对卡车司机群体的关注，并推动相应的社会治理和政策变革。

劳动过程是三部曲关注的焦点，结合三部报告的内容，本文尝试将卡车司机独特的劳动形态概括为“多重卷入”的劳动。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  多主体的卷入。卡车司机的劳动过程涉及多个主体，他们需要频繁地与各个主体展开各种形式的互动。这些主体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1）偷货者、偷油者。偷油、偷货是卡车司机经常遇到的情况。为防被偷，他们即使睡觉也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一旦被偷则只能“自认倒霉”。（2）交通运输、路政、运政等管理部门的执法人员。因为超限超载、车辆非法改装等问题，卡车司机是执法人员重点检查对象。在卡车司机看来，很多情况下的执法属于“过度执法” “逐利执法”。为规避执法检查，卡车司机多选择夜间赶路。（3）货主、货运中介和装卸工。由于车多货少，货主对卡车司机具有**的权力，卡车司机必须满足货主的各项要求，并竭力维持和拓展关系以保障货源。缺乏经验的卡车司机可能遇到黑心货主或黑心中介的欺诈，甚至有些装卸工也利用自己在生产过程中的位置进行货场“寻租”。第二，再生产活动向生产活动的卷入。首先，卡车司机自身的劳动力再生产与生产活动高度融合。这具体表现在两方面，工作空间与私人空间叠加，“他们在驾驶室里劳动，也在驾驶室里生活”；私人时间围绕工作时间安排，“除了睡觉都在驾驶，睡觉也是为了继续驾驶”。生产与再生产的融合，表现了卡车司机劳动的中心性以及劳动力再生产的低水平。其次，卡嫂的生产与生活被卷入丈夫的劳动过程。卡嫂是卡车司机的妻子，课题组将她们分为两类 ：留守卡嫂和跟车卡嫂。留守卡嫂是深深地卷入丈夫生产活动的再生产主体，她们虽然“人在家”，却“心在车”，情绪随车起伏跌宕 ；跟车卡嫂则以更直接的方式参与到丈夫的工作之中，她们不仅是生产帮工和生活主妇，有时甚至是整个货运劳动过程的组织者和协调者，但她们的劳动在以男性为中心的职场中相对隐形化。第三，情绪劳动与情感劳动的大量卷入。驾驶卡车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卡车司机每日驾驶 8 小时以上实属稀松平常，有时甚至需要连续驾驶十几个小时。更特别之处在于，他们的工作过程中充斥着大量的情感劳动。情感劳动的概念由美国社会学家霍赫希尔德提出，用来指互动中的一方通过管理自己的情感而使对方产生某种情感状态的劳动。三部曲借用情感劳动的视角，区分了情绪劳动和情感劳动，前者指对内进行的内省式情感管理，后者则指互动中对外进行的情感管理。卡车司机的情绪劳动和情感劳动远甚于普通的服务人员。情绪劳动主要体现在行车中精神的高度紧张以及忍受孤独、排解焦虑等方面，例如，由于车多货少，自雇卡车司机常因找货与等货陷入焦虑。报告中提到，一位卡车司机曾经为了找到一票货等待了 23 天，其中的沮丧和焦虑难以言表。交通事故风险使他们隐隐地惧怕，运输危险品的卡车司机甚至称自己是“行走的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的罚款和扣分也让他们常常提心吊胆。至于对外的情感劳动，主要是指卡车司机在与相关主体互动时，为了迎合而抑制自我情感，表现在面对交警和路政说“过年话”，遇到货主拖欠运费即使着急也不能生气，面对装卸工的“寻租”行为忍气吞声等。“多重卷入”的劳动形态，意味着卡车司机的工作绝非只是“驾驶卡车”这么简单，而是充满了对体力、技术、社会经验、判断力、人际交往能力乃至吃苦精神的挑战，也展现出在一个复杂工作环境中，卡车司机的种种艰辛和不易。